2010年12月29日

東城男孩

from 簡銘甫



倫敦機場的海關大嬸接過我的護照,翻開照片主頁,和氣地問我來倫敦的目的。「來觀光呀,因為台灣人不再需要簽證了。」。大嬸聽完後,微笑的下巴從兩層變成了三層。這大概是她那天所聽到的第一百個台灣人,說著同樣一個不加思索的答案。而我當時多麼希望她再多問些問題,這樣還可以順便翻翻我們那本製作精美的晶片護照,欣賞一下裡頭那些印著太魯閣、阿里山、日月潭圖案的美妙內頁。

十多年不見的倫敦,字典裡多出了哈利波特跟蘇珊大嬸等詞條,地景上出現了倫敦之眼和小黃瓜Gherkin等地標;但真要再努力想起些什麼,也不過更加顯得自己大驚小怪。事實上,倫敦早就不再引領風騷。

但謝天謝地,這個世界上總算有個現代城市,改變的速度慢過念舊的腳步。我想,我再也不必為自己的年紀和體力找藉口,也不必老是跟著孤獨星球的孩子們比賽到此一遊。

我的倫敦之行沒有時刻表也沒有景點。沒有大笨鐘也沒有白金漢宮。沒有災難片首選的倫敦之眼,也沒有年年獲選世界最醜地標的千年穹the Millennium Dome。我的倫敦之行,去了教堂參加一位女神父的彌撒,接著她帶我們去喝大麥啤酒,在河邊抱怨她的婚姻生活,經典的英式幽默,讓整個家庭災難聽起來就像是ABSOLUTELY FABULOUS影集裡的橋段。

還去了標榜免費參觀的TATE MODERN現代美術館。雖然說大部份的倫敦美術館都免費,但是TATE MODERN的免費就是做得比別人「民主」。它沒有裝腔作勢的安檢,也沒貼一大堆禁止符號。整個美術館空間幾乎不設防,既沒有動線的安排,也沒有阻隔作品的護欄。而且,它還允許觀眾拍照。這麼大方的安排,最後也的確讓"消費者"卸下了心防,紛紛在離開時掏錢樂捐或是購買紀念品。

雖然我也去了HARRODS百貨公司,偷瞄阿拉伯國王們的小老婆們在血拼些什麼,還去了博物館般尊貴的百年老店LIBERTY,看看低調名流們的穿著打扮。但是總的來說,我相信自己花在孟加拉雜貨店的時間,還是比百貨公司走馬看花來得多;在中國城吃烤鴨的機會,還是比吃西餐牛排多。

如果說歐洲現在飽受外來移民的文化認同之苦,建議他們多學學英國。走在街上,我很少注意到自己是外國人。這個國家有這麼長久的殖民歷史,容納了亞洲非洲不同文化的移民,而一直到現在,他們仍不斷在電視廣告或報紙社論裡大聲疾呼種族融合。在倫敦,無論走到哪裡,不管是公部門或私部門,你都會看到印度人、非洲人、亞洲人混合式的工作環境。不像在歐洲,大家選擇視而不見,或是偽善地尊重多元文化,消極放任文化隔閡以及認同落差。

我這樣一派自我感覺良好的漫遊,來到了最後一個週末。那天倫敦的天氣一反常態碧空如洗,我習慣性搜尋起舊貨市場,這才意外進入整段倫敦之行的高潮。我沒再去老掉牙的CAMDENTOWN,也不想待在廟會般擁擠的PORTOBELLO STREET。我跟著龐克們的腳步,來到原本破落貧窮的倫敦東城,這裡OLDSPITALFIELDS MARKET改建沒多久,現在周末成了創意市集和舊貨市場。

離SPITALFIELDS不遠的BRICK LANE是倫敦出名的咖哩街,這裡開著一整排的孟加拉咖哩屋,不遠就有一座清真寺。近年來這裡搖身一變成為倫敦次文化的樂園,BANKSY等塗鴉大師在這裡留下大作,OLD TRUMAN釀酒廠則成了時尚文化圈的秀場。以前在COVENT GARDEN逛街的西城女孩,現在全到這裡來找東城男孩。東城EAST END成了次文化的王道。

在倫敦,BBC與八卦小報並存,英式洋裁與龐克拼貼共榮。在東城區,對比就是票房,流行與次文化彼此相依相偎。破舊的磚房LOFT現在成了藝廊或是時尚品牌的旗艦店,POP UP精品店像是蘑菇般在小巷弄裡竄起。這裡同時還聚集了一大堆二手衣店,龐克打扮的BAND在街頭表演音樂,年輕人則在老店前排隊買只要一英磅的 BAGEL,或是一起坐在路邊喝超市買來的啤酒。

之前說,倫敦早已不在引領風騷。看來,蓋棺論定時候未到。2012年奧運,主要場館全都蓋在東城區,新的郊區地鐵也已開通。這個老城市鞋子已經穿好,開始學起東城男孩的舞蹈,到時候要跟大家證明自己寶刀未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