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0年2月10日

一個人晚餐



再三天就可以吃到年夜飯了!不管是和家人享受媽媽的好手藝,或是上館子熱鬧熱鬧,又或是在外地和朋友一同慶祝,還是一個人圍爐,希望大家都有個愉快的新年,紅包拿不完,打牌手氣讚!

(文/簡銘甫)
哥本哈根的氣候會議無疾而終地結束了,原本大家關注的全球暖化議題,在歲末年終歐洲一片酷寒的背景裡,頓時顯得有點荒謬。於是一向只活在當下的螢光幕前的世人下了結論:過去的2009年又是個話題失焦的一年,大家繼續開始焦慮地寄望起接下來的十年。



事實是,人生過了三十歲之後,日子當真是以十年計的。前幾天跟一位德國朋友吃飯,他說他依稀記得千禧年時的倒數,就是跟我一起在台北;那一聲HAPPY NEW YEAR言猶在耳,轉眼竟已經是十年後的柏林。本來以為這次飛來柏林要終結的是2009年,沒想到終結的竟是被回憶綑成一把的十年,而這十年來的點點滴滴,回想起來竟如同飛灰輕煙般不落痕跡。原來,我們在乎的一直都不是過去也不是未來,而是當下!

台北的當下,是101大樓噴出來的188秒煙火;柏林的當下,是零下十度的紛飛大雪。連續兩年的新年第一天,柏林整個城市都被大雪覆蓋,地上滿是新年夜留下的爆竹煙花以及空酒瓶。不同地方的相同當下,每年都要上演一次,這樣的「THE SAME PROCEDURE AS EVERY YEAR」,大家從來不疑有他。

「THE SAME PROCEDURE AS EVERY YEAR」是一句任何德國人聽到都會會心一笑的台詞,它源自於一齣英國獨幕劇DINNER FOR ONE「一個人的晚餐」,這齣不知名的英國喜劇自從1972年的新年夜在德國電視台播出之後,至今已經被重播了超過230次,創下世界紀錄,而這齣獨幕喜劇在英國甚至無人知曉。

德國人的新年夜,全家人都會守在電視機前觀看這齣全長廿分鐘的黑白獨幕劇。「一個人的晚餐」故事非常簡單,描述的是獨居老富婆SOPHIE的九十歲生日晚宴。每年,SOPHIE的生日晚宴都會邀請四位最好的男性友人前來一同用餐,但隨著歲月增長,這四位友人早就一個接一個離開人世,但熱情的SOPHIE還是照例要求管家JAMES每年都替這四個友人準備餐點。

九十歲生日這一天,「照例」四位友人也都還在座位上跟SOPHIE一同用餐,只不過這四個人都由管家JAMES一個人輪流角色扮演。這四位友人照例在每一道餐點上桌時,都要輪流向SOPHIE敬酒,可以想見的是,從熱湯、前菜、第一道主菜、第二道主菜,隨著每一道菜所更換的每一種酒,管家JAMES照例都要替四個人喝過一輪。於是整個生日晚餐的場面,就隨著管家JAMES逐漸酒醉後的荒腔走板,最後失控到幾近爆笑的境界。

這齣英語發音的黑白獨幕劇,全劇沒有一個元素跟新年扯上關係,但是自從德國電視台第一次開始在新年夜播出之後,每年德國在新年夜就會「照例」重播一次,並且隨著德國觀眾長年的狂熱喜愛,德國電視台甚至買下了包括波蘭以及南美洲等廿個國家的播放權,還加工製播成彩色、默片以及不同語言的版本,在新年夜時於全世界不同國家播放,堪稱另一項世界紀錄。

「THE SAME PROCEDURE AS EVERY YEAR」是SOPHIE在劇中的台詞,每次當管家JAMES被要求扮演不同角色輪流敬酒時,SOPHIE都會重複這句台詞,而這句經典台詞,最後竟也誤打誤撞成了德國人集體心靈裡,關於新年夜最傳神的闡釋:「就跟往年一樣」。

管家JAMES喝掛失態的窘境固然是「一個人的晚餐」全劇最大的笑點,但是不可否認,一齣被電視重播了230次以上的喜劇,再好笑的梗也會變乾。可是德國人基因裡的幽默感設定一定有過人之處,在我自己觀看該劇的三次經驗裡,沒有一次我身邊的德國友人不笑到人仰馬翻。

而在今年,當我首次看到彩色版的「一個人的晚餐」時,我捧著手中的香檳杯,也跟著身邊的幾個德國友人一起開懷大笑,突然間,我明白了一個再簡單不過的道理:我們笑的不是劇中安排的情境,而是當下共同觀看的經驗。我們為了劇中人物可被預期的滑稽動作而笑,我們為了期待年復一年同樣的台詞而笑,我們為了可以再度共同收看的集體幸福而笑,我們為了可以團聚守歲一起喝酒放煙花而笑。

就像我們過年打麻將守歲不是為了賭博輸贏,中秋節烤肉不是為了大快朵頤。很多事情我們年復一年、日復一日地做,就只為了保有瞬息萬變的生活裡,最起碼的一點熟悉的安全感。

一如以往,在跟著電視螢幕倒數完最後一秒,朋友們舉杯互道新年快樂的剎那,大家心裡多少都應該有些關於時光流逝、關於生活波折的感慨吧,「就跟往年一樣」。雖然大家口中紛紛祝福彼此來年生活更加美好,但是更多人心裡其實更在乎「希望當下的幸福感永遠不要消失」;希望每年都有那麼幾段時時刻刻,「跟往年一樣」。